My angel has no wings 03
03
Moira`s side
八月的瑞士還是相當溫暖，這樣的好天氣卻無法帶給莫伊拉任何一點好心情，回到故土的安吉拉顯得相當興奮，她憑著記憶帶領莫伊拉穿過蘇黎世的大街小巷，沿著利馬特河走走停停，最終兩人選了一間位在河畔旁的餐館用餐，安吉拉整路上都在說她與雙親僅存不多的回憶，莫伊拉偶爾發出幾聲回應，卻絲毫沒有影響到安琪拉的愉悅。
她看起來真是迫不及待。
莫伊拉心想。
在都柏林時的擔憂都已經化作泡影，莫伊拉突然覺得自己十分可笑。她不明白的是儘管自己暫時壓抑住了憂慮與恐懼，但煩躁與不安卻緊接著從體內竄升出來。
也許是安吉拉察覺到了莫伊拉的情緒，也許只是一時的觸景傷情，在餐桌上兩人迎來了短暫的沉默，莫伊拉並沒有選擇抬頭對視安吉拉的雙眼，她的視線停在安吉拉細長白皙的手指上，她看得十分入神，她看見安吉拉乾淨整齊的指甲閃爍著健康的膚色，指甲的縫隙中沒有一絲髒污，只是中指的甲片與指頭銜接的地方，那裏有一條非常短的藍色毛線。
這個藍色讓莫伊拉想起一件安吉拉的毛衣。
然而這個想法沒能停留在莫伊拉腦內太久，下一秒安吉拉就將手緩緩拿起，她的手指貼近那對紅潤的雙唇，那雙紅唇緊緊抿起，一點都不像它平常的模樣，莫伊拉甚至可以看見唇上緊緊湊在一起的線條，淡淡的線條正是她不自覺施力過多的證明。
莫伊拉皺了皺眉。
安吉拉總是喜歡笑。
玩鬧時笑著，討好時笑著，哭泣時也逞強的笑著，連入睡前也要端著笑容睡去，莫伊拉以為這是她抵抗悲傷的方法，可時間一久，莫伊拉才發現，這些笑容是多麼自然，彷彿這就是安吉拉與生俱來的某種能力。
世上可能沒有其他人比她更適合擁有「天使」這個名字了。
莫伊拉不只一次這樣想，她唯一認同安吉拉的雙親能勝過自己的地方，也就只有替她取名這一點了。
安吉拉沉浸在孩提時代的僅存不多的熟悉感中，她的右手托著臉頰，目光飄向了對岸的河畔，莫伊拉順著她的視線看去，只有三兩成群的人們稀稀落落的沿著河岸走著，並沒有什麼奇特的地方，然而安吉拉的眼裡卻充滿許多複雜的情感，有些莫名的沉重、對於故人的懷念，甚至是充滿痛苦的自責。
莫伊拉收回目光，她盯著那對悄然瞇起藍色的雙瞳，陽光從那對細長眉眼的隙縫映入，光影之下她臉上的輪廓被照得模糊了，唯一能看清的只有那對金色的眉毛，眉頭緊緊的皺在一塊，眉尾卻沒有一絲下垂的傾向，彷彿在壓抑著什麼，又彷彿在堅持著什麼。
……安吉拉。
莫伊拉該說出口的，這樣就能讓安吉拉從這些悲傷煩擾的情緒中抽離，可她心裡突然升起一股異樣的念頭，她的目光在安吉拉的身上流連忘返，即使不問出口，她也能清楚的感受到安吉拉散發出的難過，而在此時此刻，莫伊拉不想再顧及自己作為監護人的身分。
她只想與她共享這個時刻。
這份難過在兩人之間流竄，莫伊拉並不能肯定安吉拉為何悲傷，但她清楚自己即將要失去許多與她相處的時間，她也清楚這些都不是正當的理由，也不符合自己應該要遵循的責任，可是她無法將目光從安吉拉身上移開，這樣的安吉拉不同尋常，這樣的安吉拉染上了些許憂傷的氣息，這樣的安吉拉並不想要隱藏自己的脆弱，這樣的安吉拉……讓她覺得非常美麗。
……美麗？
意識到自己想法的同時，莫伊拉也感受到了自己的恐懼，她的背脊冒出一層薄薄的冷汗，那對異色的雙眸不自覺的放大。
莫伊拉回想著這幾天自己的異常的情緒反應，一切的解釋都能與這個原因契合，莫伊拉突然覺得胸口悶的十分難受，她非常震驚，也十分不想相信自己的推斷，可她在自己面前無處可躲。
「發生什麼事了嗎？」
安吉拉突如其來的關心讓莫伊拉嚇了一跳，明明是一同來到這個餐廳的兩人，明明是在同一張桌上用餐的兩人，明明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人，莫伊拉陡然刷白的臉色卻宣告著自己的錯愕。
「……莫伊拉？」安吉拉的語氣滿是擔心。
莫伊拉在安吉拉的雙瞳裡看見自己的失態，也看見她眼裡的那份擔憂，她揮了揮手想安撫安吉拉，卻在抬起手的同時聽見自己腦袋裡嗡嗡作響的聲音。
這個惱人的聲音來得突然，這次甚至伴隨著些微的刺痛感，莫伊拉覺得腦中一片渾沌，她沒能將安吉拉的擔憂抹去，反而驚嚇了正準備倒酒的服務生，服務生手中的紅酒因為莫伊拉的動作潑灑出來，鋪上白巾的餐桌染紅了一大半，紅色的液體沿著桌巾滑落到莫伊拉身上，很快的，沒有任何閃避的莫伊拉就被紅酒特有的香味包覆住。
慌張的服務生驚訝得說不出話，好一會兒他才緩過神來，他正要開口致歉，莫伊拉卻搶先一步舉起了手，她向服務生示意不必道歉，隨即向服務生要來了一條毛巾。
安吉拉身上並沒有沾染到任何一滴酒漬，她迅速的起身走到莫伊拉身旁，安吉拉接過服務生送來的毛巾，十分仔細的拭擦著莫伊拉的同樣深紅的頭髮，莫伊拉閉起雙眼，安吉拉以為這是為了讓自己更方便清理，並沒有多問什麼。
「……安吉拉。」
莫伊拉的聲音悶在毛巾裡，在人聲嘈雜的餐廳裡顯得十分不清楚，安吉拉卻意識到了莫伊拉正在呼喚自己的名子，她湊近莫伊拉的身邊，恰好聞到愛爾蘭人身上淡淡的香味。
「我們回去吧。」
安吉拉因為這句話而停下了動作，柔軟的毛巾隨著安吉拉靜止的動作緩緩滑落，莫伊拉白皙的臉龐立刻從毛巾下顯露出來。
莫伊拉向來梳理整齊的紅髮散亂在她的額前，遮掩了她大半的面容，但她的眼神卻在陰影裡閃爍，那兩道暗紅的眉不知何時已經舒展開來，她的嘴上噙著安吉拉熟悉不過的自信笑容，安吉拉的天性警覺的告訴她這樣的一個人十分危險。
可安吉拉已經習慣了。
她已經習慣依賴這個危險的人了。